阿肯
在這樣一個安靜的早晨甦醒,昨夜的高燒已經痊癒。我心微涼。
昨天中午請假,看完醫生回家休息。晚間九點睡醒後,想了想起身前往公司,處理未完的剪接與撰稿。阿麥打電話來斥責叫我回家休息,我想生氣卻又沒有力氣,只有悶悶的說我寧願掛點也不會讓頻道開天窗。
13傳訊來我別那麼賣命。我沒有告訴他,我不為誰賣命,我是自發性的拼命。除了享受自虐而來的痛並快樂感,我有一股生命快要走到儘頭的感覺。而工作是我目前能全權掌握,並且真實觸碰到,能清楚看到開始過程結束的具體事件。
人類喜愛抱怨工作,但絕不能否認它對痲痺人心知覺的貢獻。
我如今總是,最後一個離開公司的人。搭上最後一班公車,買便利商店的最後一瓶啤酒。許多東西都呈現最後一個的狀態。我不曉得這代表什麼預兆。也許沒有。
油貓餅曾留言給我,說看完《蒙馬特遺書》再看我的文字,看得她心驚肉跳。我微微一笑。比較起邱妙津,我對於死亡的概念以及尋覓的勇氣只是挫劣的揣摩及猜度。她已經去了遙遠的地方,我們卻剛開始學走路。從十多樓跳下來沒有摔死只是摔得很慘還毀容的拿蛾米告訴我,她在高樓上寒風中幾乎退縮,恐懼直直此入心臟快無法呼吸。
有一次我恍恍惚惚的啃著蘋果步行去上班。穿越馬路時有輛車迎面駛來速度極快,我猶豫了一下,手中蘋果掉落在地,往後退了好步。車輛駛過後,我看見馬路中央,我掉落的那半顆蘋果,被碾得碎碎爛爛的。
我看著被碾碎的蘋果,想著如果遲了一秒,被碾碎的可能是我。當下我的確感覺到微弱的恐懼。同時我也想到亂丟垃圾實在不是一個好習慣,抱歉了新加坡。
恐懼一直是人類最大的敵人。慾望一直是人類最大的絆腳石。
而此刻,我能感覺自己的能量正在消減。妳一定知道生命無關活著的形式。這許多年間,心以下陷或擴散的面目逐漸形成一個黑洞。那麼空洞,又那麼完整。那麼虛無,又那麼真切。那麼抽離,卻又那麼溫暖。能夠緊緊吸附,能夠遙遠盤旋。
一切就在早晨甦醒的這刻放大在空中懸掛,無際無邊幽冥之境。冷冷清清的拿起我的手,輕輕盈盈的打我幾個耳光。
我驚覺自己掉在同一個窪地中,重複多年前等候牽扯的劇目。妳總是說我沒有耐性,而從前我其實很有耐性。我如今回去看我過往為那男子寫的文章,字字句句篇篇動不動就愛就絕望。「愛你與放棄你之間,永遠都是我最費力的天人交戰。」「我不能怪上帝。祂讓我在芸芸眾生中遇到你,並且醞釀著與你似有若無的愛戀,雖然很苦。我承認那的確很苦,就如乾涸了的深井等待被雨水灌滿,根本就是在等待奇跡。只是,你稍微的一點點彌補,就能掩蓋所有的苦。」「我只是不忍自己興高采烈的全盤接受,再百般甘心的蓄意沉淪。」看得自己心驚膽戰。我到底注入了多少青春,消耗了多少生命力在那些情感上。所有付出好像水龍頭任意開關,如今看來多麼廉價。
而將自己跳樓大出清賤價拍賣傾銷的是自己,並不能怪誰。如今只能如此自我安慰,已經錯過了在適當時候開竅,以後就渾渾噩噩的昏昏欲睡。睡眠中多麼平和,所發生的一切就當作是場夢,醒來就煙消雲散不再存在。
昨日電話中妳說,看見老鷹在天空中飛舞,鳥類中只有老鷹能那麼飛翔,並且轉了那麼多圈都不會頭暈,真好玩。親愛的,說我心有一雙翅膀這種話太落俗套,但我從未曾躊躇於關於流浪。那股嚮往還在我心火熱燃燒。妳知道我比誰都火熱,我只是把自己內心的火焰給封鎖。從前結伴去跳舞,已離開新加坡的艾蜜莉在我說要離開時問我,我的下一站是哪裡。我說我不知道,我沒有根,我是那種去哪裡都可以的人。但我知道自己被後消費主義荼毒很深,漂泊怎麼可能恬淡而優雅呢。為了達成心之所向,我必須抽離簡化打散重組。
親愛的妳能了解的,我還在準備中呢,逐一丟棄任何牽絆。現在的受困,都是為了以後的自由。
依然很虛弱的薇達
ps︰萬聖節快樂,親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