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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肯

我有個朋友叫阿澄。他手機的來電答鈴是陳綺貞的「旅行的意義」。在陳綺貞花的姿態已經從排行榜銷聲匿跡的幾年後,每回打給他,依然聽到陳綺貞甜甜細細的歌聲在唱︰你離開我,就是旅行的意義…

阿澄愛著一個在遙遠國度叫班的男子,而班在他的遙遠國度,守候另一個在遙遠國度的男子。阿澄因為班開始喜歡旅行,開始抽煙喝咖啡,開始看卡爾維諾,開始聽Kanye west與Travis。

如此下來好幾年,阿澄依然不曾更換鈴聲,這是他與班之間無聲的默契,鈴聲若在,等候就還在。有天班守候的那個男子忽然來到阿澄面前,告訴阿澄班搭機去找他,然後在某日的交通意外中身亡。阿澄在手腕上劃了很深的一刀,盛了一小瓶血請男子帶走,與班的骨灰一起下葬。不久後他在家人的安排下相親結婚,與所有知道他與班之間故事的朋友斷了聯絡。

聽說阿澄後來換了電話。但是舊電話依然留著只是從來不接,曾有老朋友試著撥電,陳綺貞依然在電話那端一遍又一遍的唱︰你離開我,就是旅行的意義…直到進入語音信箱。

從此沒有人見過阿澄,也許是見了也不認得。他一定很努力很徹底的讓自己變了一個樣,變得擦身而過也不會認得的截然不同模樣。

原始的阿澄,大家所熟悉的阿澄,已經在獲知班過世的當天,永遠從這個世界消失,與阿班一起在某個不知名的空間旅行。

想起阿澄,也想起那些,促使阿澄寫電子郵件給我,使我倆結識的文字。我打開資料夾,點開那個命名為「別碰」的資料夾,點開那些文章,點開多年前寫給那個男子的信。

「… 而你,你也曾努力耕耘,幸福對你來說是如此理所當然的信仰,受傷之後你幾乎要失去所有的信心。但你也明白,生活總是要繼續,你開始新生活認識新朋友甚至嘗試新戀情。但你卻發現自己越發的保留起來,你害怕再失去自己失去整顆心,你了解那種刺骨椎心的痛。所以對於那些似有若無的情感你不願去確定,你往後退;但是你會軟弱會寂寞,你需要愛需要溫暖,於是你會在有需要時,投往那個會為你張開雙臂的地方。在人世間不間斷的得失裡,你體內黑暗與光明因子不斷對立,希望與絕望常常同時並存,使自己活得痛苦。你卻習慣於這種痛苦,只有這種孤獨能夠安慰你。」

阿肯,我越看越是觸目驚心。多年前的一字一句,很大部份都寫著後來的自己。

肯,安定對我而言,是越來越虛幻的事情。惟離開之後不是沒有人說愛我,甚至如今每天都有人傳簡訊到我手機裡說愛我,但那又如何呢。我只會不斷不斷的,把它推開。

我從不否認我渴望一種安定。只是,愛情並不等於安定,婚姻並不等於安定,而安定並不一定來自於愛情與婚姻。

安定來自心裡的堅定不移;安定無法具體定義,必須由自己親身感受並確定。

親愛的,我不曾否認過我渴望的那種安定,一直如此虛無飄渺,那種失去更因為從未得到而未能成立。我常常說,我只是對我無法掌握的事情感到很困擾而已。於是對我未曾真正經歷過的安定,我擔心我承受不起。我害怕安定會帶來約束,我怕安定中我從未見識過的未知,我害怕安定只是我拙劣的演技,我害怕安定只是我一時興起的壓抑。

在這把只餘自己雙手的年紀。我沒有把握,於是我恐懼,於是我逃避。

雖然諷刺的是,我曾經因為等候一個人,即使毫無把握卻賦予自己前所未有的篤定。這一輩子也就那麼一次而已,近乎耗盡全力。

當初那麼熱烈愛著夢著那個人的我,已經在生命旅程途中死掉了。書寫過的痕跡是燃燒後的骨灰,某一部份的我是陪葬品。那部份他口中最愛的我的天真勇敢善解人意。

大荒酒聚那晚妳和翎龍到地鐵站接我,我們在車上不知怎的談到了旅行的話題。妳說現在的我就像幾年前的妳一樣,漂浮不定喜歡遠行。我不屑的反駮若不是妳健康狀況不允許,妳會這樣乖乖的待著才有鬼。妳哈哈大笑說對啊對啊早都不曉得死到哪裡去了。翎龍說那要叫羊人不按時給妳吃藥,這樣就能確保妳會一直待在他身邊。妳說同理,要把我留在身邊,就把我弄生病至不成人形。我說把我肚子弄大比較快比較實際。我們再一起哈哈大笑起來。

阿肯,我們都是如此的女子,只要經濟能力許可,健康狀況還好,就能在念頭產生之後,拿了護照立即去實踐這個念頭。旅行之於我並沒有像教科書上寫的增廣見聞大開眼界等有益身心的意義,大部份時候只是單純的想離開這個我必須長久存在的環境一陣子,走走看看專心呼吸,名正言順的在陌生國度面無表情。世界很大很大。

雖然我一直住在,自己圈起來的小世界裡,覺得安全。

安定的課題呵,我懸然未解的謎底。

親愛的不需嘗試開解我,妳知道我每天都在努力,誠實的面對我自己。


薇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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